中国正在绘制“土壤重金属污染图”,全面会诊土壤重金属污染现状的消息,让连日来为“镉米”担忧的人们看到了解决土壤污染问题的希望。长期关注这一问题的环保人士们则关心,这些土地污染信息能在多大程度上向社会公开,并推进立法和行动——要医治“毒土”,总得先看看病历。
污染需要遏制,“毒土”需要治疗,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获取土壤污染情况的确切信息。但是,“空气有雾霾或者水的颜色不对,肉眼就可以看出来,但土壤污染从外观却很难察觉,需要特殊仪器来检测各种元素的水平。”广东省生态环境与土壤研究所研究员陈能场说。
据新华社消息,“污染图”的基础是涵盖81个化学指标(含78种元素)的地球化学基准网。
这张“网”从2008年开始建立,以全球地球化学基准计划为基础。国土资源部地球化学探测技术重点实验室主任王学求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解释,所谓“全球地球化学基准计划”,就是在地球上“打上格子”,采样、检测并绘制图件。全球计划的每个格子大小为160公里×160公里。全球陆地共布设约5000个网格,落到中国的大约400个。他们再将每个基准网格划分成4个子网格,作为中国基准网格,即布设约1600个网格,每个网格的大小相当于1个120万图幅。
科研人员在每个网格的采样点位中,都采集一个1米以下的深层土壤样品和一个来自地表25厘米以浅的表层土壤样品。前者代表自然界的地球化学背景,后者是自然地质背景与人类活动污染的叠加。
随后,科研人员按照不同的元素,把深层样品和表层样品的检测结果分别制作成“全国××元素分布图”;而表层的含量和深层含量相减得出的,就是这种重金属元素的“人类污染分布图”。
从2008年到2012年,王学求的研究团队共采样1.8万多件,制作全国地球化学基准图152张。
在采访中,有环保人士猜测,土壤污染的有关数据一直难获公开,也可能和污染的判定“标准”有关,“标准的高低直接影响污染区域的界定,标准定得高,被‘污染’的土地面积就会比较大,这方面曾经有很大争议。”
土壤重金属普查这个事儿,从上世纪90年代起就一直在搞,是一个非常大的工程。重金属涉及到人类健康问题,由环境问题提升到健康问题,对于现在的中国来讲非常复杂,国际上都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判定土壤污染,要先做土壤监测。以现在的技术来讲,测元素是很容易做到的,一份样品从处理到最后出结果几天就可以完成。问题是,如何定义它是否污染呢?
以前的做法是,有一个土壤标准。比如拿砷元素来说,超过15个ppm(质量分数,表示百万分之一,15ppm即15毫克每公斤)算污染。现在从工作角度来说,这种定义方法可能有些不太合适,因为不同的土壤用途不一样,有的是种庄稼,有的是盖房子。
目前的做法是,从“风险”的角度定义土壤是否污染。种粮食的线个ppm算污染,要是盖住房,可能就不是15了,会高一些。而在“风险”评估方面,美国要求一百万人中如果有一人可能致癌,土地就要修复,荷兰要求十万人中若有一人可能致癌就得修复。中国现在还没有这种标准,都是在参考别的国家的,最喜欢参考的是美国的,但美国的标准定得合不合适呢?还有标准不统一,有些地方参考高标准,有些地方参考的是低标准,什么算是一个“健康”的环境也还没有定数。
王学求团队的研究证实,镉、汞等重金属元素与人类活动存在密切关系。重金属元素在土壤表层具有明显的富集,并与人口密集区、工矿业区存在密切相关性。“与1994至1995年采样相比,污染分布面积显著扩大,向东部人口密集区扩散。”此次“镉米”在湖南等地爆发并非偶然,由于工业布局和土壤性质等原因,南方土壤重金属污染更为严重。
土壤的污染因素很多,主要包括用于灌溉的水源遭受污染从而影响土壤;重金属微粒进入空气再沉降到土壤里;酸雨使土壤酸性增强,土壤里一些原本相对稳定的重金属被活化,形成污染。在各种污染里,对人体危害最大的就是重金属污染。相对北方而言,南方在一些重金属元素污染方面更为严重一些。我国有五大铅锌矿生产基地,一个在沈阳,一个在甘肃,其余三个都在南方——广东、广西、湖南。
另外,从土壤的性质来说,南方的土壤是酸性的,北方的是碱性的。很多重金属在酸性条件下,会比在碱性条件下的活跃程度高得多。所以同样浓度的重金属,在南方的毒性效应会比在北方的高。有些重金属因为会影响植物生长,从庄稼就能看出来。但有些重金属,比如说镉,种出的庄稼里有,从外观上却看不出来。
我国的“镉米”最先发现于东北,但最近的几项研究调查都发现,南方大米受污染的情况正越来越严重。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从水稻品种上来说,耐热不耐低温的籼稻广泛种植于南方,而籼稻由于一些品种上的特性,“天生”比粳稻更易于富集土壤中的重金属镉;第二,南方多金属矿区,多冶炼工厂,工业废水和采矿废水缺少足够的处理措施,其排放导致了土壤本身的污染,从而间接影响了食品安全。
除了工业和矿业废水污水灌溉之外,还有一个独有的原因造成了镉污染,就是含镉磷肥的施用。
科学松鼠会成员田不野在一篇科普文章里写道:“当空气被污染了,刮一阵风就好多了;当一块地被污染了,100年也好不了。”在土壤被污染之后,更坏的消息是,我们无法指望它像空气和水一样自我修复。
土壤污染如果完全依靠自我更新,耗时相当久。土壤不像水会有一个循环,土壤就摆在那里。比如重金属在土壤中的惰性比较强,一不容易迁移,二不容易变化,顶多是从一种形态转化到另一种形态或者通过降解向下渗,减少的速率非常慢。有些地方没有地下水,或者地下水根本就不利用的话,渗下去了关系不大;有些地方用地下水的程度比较高,重金属渗进去就会造成地下水污染。
土壤污染的修复技术现在用得比较多的是“植物修复”和“化学修复”。植物修复,就是种植一些重金属元素的富集植物,把土壤中的重金属吸附到植物上来,然后收割植物处理植物,周期相对来说长一些。农村最适合这种方式,成本比较低,而且把修复植物和经济作物套种,能够实现“边修复边生产”。化学修复,是用化学修复剂,加入到土壤中和污染物发生反应,使污染物被降解,毒性被去除或者降低毒性。
总体而言,我们国家的土壤修复,还处在起步阶段。对很多地方来说,修复方式就是“挖走”、“换土”。不过现在,大家都认为这种“土方”的方式不是一种好的方式,逐渐在改用其他的方法。
“镉米”引发了人们对耕地污染的关注,而不被用来耕种的城市土壤如果遭遇重金属污染,同样会危害人们的健康。一个是进入地下水,再进入城市用水系统;另一个就是城市扬尘,通过呼吸进入人体。
土壤自身恢复这种说法其实是一个猜测而已。靠风吹雨淋移走重金属,不能准确定量,“数百年、上千年”的说法给出来的只是一个概数,用来帮助人们理解,说永远不能恢复都行。就像是矿山,在人类开采之前,矿山中的重金属早就存在了成千上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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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壤修复的方式主要就是三种,即物理方法——直接移除换新土,好处是快,坏处是治标不治本,仅仅是污染转移;化学方法——加化学试剂稳定固定化,减小重金属的危害,好处是便宜而且快,坏处是污染还在,而且可能有二次污染;生物方法——用生物吸收再移除,好处是环境友好,坏处是慢。
在采访中,一些长期关心土壤问题的环保人士表示,有关“土壤重金属污染图”的消息还是第一次听说,“去年就说要公布土壤污染现状调查的结果,但是一直没有公布,关键看能不能公开吧!”
最近,我国首任环保局局长曲格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达了同样的感慨:“环保部和有关方面做了调查,下了很大的力气,但我也看不到这个数据。环保部即使想公开,估计也很难,因为牵涉到太多部门和地方的利益了。”
■2013年初,律师董正伟向环境保护部申请公开全国土壤污染数据信息。2月24日,环保部就防治措施、污染成因和调查方法进行了答复。但对于土壤污染数据信息以“属于国家秘密”为由,不予公开。
■2012年9月,《全国土壤污染防治法》进入立法阶段。武汉大学环境法研究所所长、立法小组组长王树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土壤污染数据一定要公布,这是每个公民都该有的知情权,新法必须要提到信息公开和知情权这一块。他还建议建立土壤档案,方便公众查阅。
■2012年6月5日,环境保护部副部长吴晓青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将适时公布全国土壤环境质量状况调查结果。
吴晓青称,从2006年到2010年,环保部门会同国土资源部开展了全国土壤污染情况调查和污染防治工作。通过调查,初步掌握了全国土壤环境质量状况,建立了我国土壤利用类型的土壤样品库和调查数据库。“近期环境保护部将向国务院常务会议汇报调查结果情况,经国务院批准后,我们会适时公布调查结果。”吴晓青说。
■2006年7月18日,国家环保总局局长在全国土壤污染状况调查及污染防治专项工作视频会议上透露,我国拟投入10亿元用3年半时间全面调查全国土壤环境质量,确定土壤环境安全等级,建立污染土壤档案。